【荀曹】捧霜洗余温

思苦生疾:

荀粲x曹氏。梗自人间三十题。





傅嘏刚回京邑,就从裴徽那里得知曹氏新丧,荀粲疾笃,还未来得及喘息,就匆匆赶来荀家拜访。
而今荀家上下都异常忙碌。前有妇新丧,而少郎君又病重,一时之间仆妇奔忙,驰名洛阳的疾医尽数来往荀氏门庭,却也束手无策。
是以傅嘏来访的时候,几乎见不到什么人——若不是今来没什么动荡,他几乎要以为荀氏已然一夜之间衰败至斯。
他是常来往的,也不避讳,径直地步入了院内,直寻荀粲去了。

曹氏刚刚过世没几天,还没来得及出殡,荀粲就已随着她病得下不来榻,寝食难安,消瘦得不似人形。知是他这个故交老友来了,才稍微振作精神,唤来人将他扶起,虚虚倚墙坐着,却也抬不起头,只得耷拉着眼同他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,声音微弱似蚊鸣,一副行将朽木的模样。
他不敢同荀粲再提起曹氏的事情,唯恐他病情更重,却在心里暗自诧异着。他与荀粲相识虽不及裴徽久,交情却远过之,堪奏高山流水,引以为当世伯牙子期。荀粲是太尉幼子,虽早年丧父,却有姐夫陈群教养,未及弱冠就名动洛阳,生未有不如意之事。数载以来,鲜见他如此失意。

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荀粲的时候。那时是太和初年,二人遥闻其名,而不得相识,甚至在不同的清谈会上所说的言论屡有冲突,隐隐有几分敌意。后来承蒙裴徽为他二人引线,才化干戈为玉帛,日渐相善。
那时的他们,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,恰是少年意气正张扬之时。荀粲生来有几分疏狂,言语惊世骇俗,离经叛道。有人引以为金声玉振,也有人斥之为痴儿胡言。傅嘏早就听说他与自家兄长论其父兄——荀令与谋主的优劣,知他秉性,却也没想到他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。
——“妇人德不足称,当以色为主。”
   
傅嘏想起这句话,看着荀粲如今这副模样,万不能理解他为何伤心至此,突然忍不住劝慰他:“妇人才色并佳固难,你追求的不过是其中之一,并不难再遇到色佳者,为什么这么悲伤?”
他说得有理,荀粲却突然沉默了,过了片刻才猛咳起来,很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。傅嘏一惊,赶忙轻轻抚着他的背,让他得以顺过气来。
他以为是荀粲不愿提及这件事情,后悔自己说些没脑子的话,脑子打了几个结,苦想着将话题移向何处,却突然听见荀粲带了几分笑意取笑他,似乎病得起不来身的另有其人,他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:“你平日里不同太初来往,这话说得倒是差不多。”
这一刹那,傅嘏也不知先作何反应是好了。他低头看了看,果然见得荀粲脸色稍微好了点,似乎刚才的咳嗽把郁结在心中的悲哀尽数吐了出去,倒是不药而愈了——这才放下心来,冷哼了一声,问:“夏侯玄来过了?”
荀粲揶揄道:“他亦是我好友,又常羡你风采,欲与你相交。你却始终不愿意与他打交道,到今天才看出你二人宗致相近,若是她……若是早几年,没得我能像文秀一般,引你二人相识,也算是一出佳话。”
傅嘏没听出他话中的欲言又止,只道此人如今虽病得不轻,却禀性难移,方欲斥他,又听见荀粲开口,话中不似先前,又带上了些死气。
“……佳人难再得。
这话叫傅嘏一愣,手滞在半空,道是荀粲终于肯吐露心结,又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——他是万万不能理解那般情深的。他正不知如何是好,却又听见荀粲玩笑一般,又调侃道:“兰石可要把握住佳人,勿叫……”他只兀自喃喃了这么一句,便再不肯将心底的哀戚宣之于口。
傅嘏呵他,叫他勿要再说,眼神相交时却看他眼里哪有笑意,就像是一潭失了流向的死水,在静谧中走向灭亡,了无生趣,叫人心惊胆战,才发觉,或许荀粲那几句话,不是不分场合的玩笑,而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时候,想化解两位挚友之间的矛盾罢了。
“兰石啊——”
他听见荀粲收敛了笑意,沉寂了片刻,唤他的字,忙草草应了两声,又听见荀粲问道,“外面是下雪了么?”

“且代我鞠一坯来吧。”
傅嘏走出那间几乎要叫他不敢再踏入的屋子。屋外果然飞雪簌簌,飘到他脸上,顷刻之间融化成水,和泪一起滴落。
他从未将荀粲与死亡两个字联系到一起,来访之前也觉得朋友不过是重病一场,远远不至于就与其妻一起离开人世。直到方才荀粲说觉得屋内太热,遣他出来取些雪以降温时,才冥冥中有了些预感。
或许他是已经在说胡话了。
他带了一捧雪入屋。荀粲将将坐直起来,要接过彻骨的冰霜,涂抹在眉间心上,洗去在人世间最后的挂念,带走仅存的余温。
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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